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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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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留在北京開始另一種生活,集訓沒有假期,只每周日,畫室老師會相應布置少一點任務。

陳留美術功底極好,因此最開始並不著急,會花一定時間在英語和數學上,只是在看見畫室同學每天畫到淩晨時,她開始重新規劃時間。

她功底好,畫畫速度自然也快,因此她開始主動的給自己增加任務量。

一周後,她被老師調配到另一個班,這個班是提前四個月開的,班上的同學大多來自另一所高中,他們已經集訓四個月,畫畫水平比陳留之前所在的班級好很多。

最開始,陳留每天會抽空背單詞,一般每天記二十個,然後則是拿出數學資料看。她不做題,只單純的看,理解解題思路。星期天,她才會抽空拿出一套數學模擬卷子做。

同時她聽了顧準的話,爭取不熬夜,只是這個很難保持,從之前的夜裏11點睡變成淩晨入睡。

第二個月,她的睡眠時間很自然的順延了兩小時。

班上同學普遍畫到淩晨,將東西收拾好洗漱後已經是夜裏1、2點。更有甚至,有同學直接在畫室過夜,連洗漱用品都搬到畫室。

集訓期間,陳留很少和顧準聯系。

兩人都忙,因著時差的因素兩人的生活節奏發生了變化。

一天夜裏,陳留接到顧準電話,那時他們已經有差不多半個月沒有聯系了。

顧準打電話時是北京時間2點50,當時陳留剛睡下不久,寢室同學還在畫室沒有回來。

陳留眼皮很重,勉強睜開眼看見屏幕上顧準二字時,她開始強迫自己清醒。

“餵?”

“陳留。”顧準聲音沙啞綿軟,隔著電話,陳留都能聽清他殘留的那股迷糊勁,“你怎麽不回短信。”

“我沒看到。”

“怎麽了。”

陳留翻了個身,說:“我睡著了。”

顧準聽著這話,將手機拿開了點,看著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下午3點52。按照時差來算,北京那邊是深夜。

他昨夜熬了通宵,挨到中午將事情做完發了郵件過去後直接倒在床上,醒來時他沒多想,給陳留發了條短信。

十分鐘後,陳留沒回。這種情況很少見,他直接給陳留打了電話。

“我吵醒你了。”

“嗯。”陳留說完,又說:“沒有。”順便又翻了個身,將被子朝上扯了扯。

顧準聽著那邊的動靜,低聲說:“睡吧,我掛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陳留窩在被子裏,抿了抿唇,厚顏無恥的問:“顧準,你是想我了嗎?”

電話那邊沈默下來,良久才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音“嗯。”

這聲音不算輕柔,極為低沈,甚至伴隨著微微的沙啞,但陳留卻覺得極為動聽,心裏很開心,感覺像是撿了個大便宜。

顧準說完,等陳留回味了會,才又說:“睡吧,你要早起。”

“好。”

陳留應的隨意,她以為今夜會失眠,不想放下手機後立馬睡了過去,連室友回來時弄出的聲音都沒將她吵醒。

其實集訓期間,陳留經常想起顧準,但她卻很少思念他。

他們分別的時間會很長,她不喜歡用過於濃烈的思戀度過這段漫長時光。

顧準掛斷電話後,拿了換洗衣物去浴室洗漱。出來時,他躺在沙發上,拿出手機看通話記錄。

剛才通話時長是一分鐘,而上次是十三天前,通話時長17分鐘。

他揉了把臉,但人依舊不清醒,再也睡不著。他索性將手機扔在一旁,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。

兩周後,顧準接到電話,餘曾病重。

他買了票回國,到達旬市時,餘曾已經被療養院的人送入市中心醫院。

他在醫院守了兩周,餘曾情況時好時壞,最後一天晚上,餘曾情況好轉,他甚至坐了起來,看著睡在另一張小床上的顧準,開始喚他的名字。

顧準一直睡的不熟,餘曾一喚他的名字他就醒了。

他沒開房間大燈,只將床頭一盞橘黃色小燈開著,坐在小床上,隔著一米的距離看餘曾,“你醒了。”

餘曾語氣清晰,“嗯,睡不著。”

“嗯。”顧準沈默。

餘曾又問:“我這是在哪?”

“醫院。”

“哪家醫院。”

“旬市XX中心醫院。”

“哦。”餘曾安靜了會,說:“回家吧,我好了,住院太貴了,一天得花不少錢。”

餘曾聲音低,但在安靜的夜色中還算清晰。

他這時似乎是清醒的,但他沒有問餘宜,也不在念著餘曾,只是抱怨著住院費太高,想回家。

顧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面對面和餘曾說過話了,他不善長面對這種情景,一瞬間,他想到餘宜和陳留,如果她們兩個女人在,情況或許會和諧些。

但他只想了一下便將這個想法拋棄,他開始在腦海中思索有什麽話題可以聊下去。

餘曾卻在這時開始問話,“你在讀大學嗎?”

“在。”

“哦。”餘曾問完話,慢慢躺下。

顧準:“你感覺身體好點了嗎?”

“好了啊。”餘曾說完,又開始抱怨,“這兒肯定好貴。”

一句話說完,屋裏徹底安靜下來。橘黃色的燈光昏暗,映著四周慘白的墻壁床單顯出一種溫柔而冷清的意味。

過了會,餘曾說:“燈關了吧,晃眼。”

顧準將燈關掉,自己也跟著躺下。黑暗中,顧準聽著餘曾的呼吸聲,低聲道:“外公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們說會話吧。”

“不說了,我累。”

餘曾含含糊糊的應著,很快睡了過去。

顧準沒睡,他睜著眼睛,目光落在無邊夜色中。

這夜這麽安靜,仿佛只有餘曾的呼吸。

餘曾是第二天早上8點去世的,當時顧準和醫生都陪在他身邊。

顧準眼看著心電圖上的線從無效收縮變為筆直,他表情平靜,甚至稱的上是冷酷。

醫生在宣告餘曾死亡後,顧準只是淡淡的嗯了聲。

他轉身走出病房,走道外,有兩人鬼鬼祟祟的靠近,兩人中一年級較大先是偷偷瞅了眼病房,然後湊近顧準,帶著熱情的笑容道:“小夥子,我們是XX殯葬禮儀公司的。”

那兩人身量都不高,站在顧準身旁足足矮了一個頭。

顧準神色冷漠的看著他們。

那兩人被顧準神色嚇著了,不由的朝後退去,離他遠了點。

這時候,又有另外一人朝顧準熱情的小跑過來,也是一家殯葬禮儀公司的人員,人還沒走近,就開始說:“小夥子,我們家是一條龍服務,價格………”

之前兩人聽著,面色不太好。

兩家殯葬禮儀公司,一邊是兩人,一邊只有一人。衡量一番形式,之前的兩人立馬上前,將那人朝後狠狠推了一把,“你什麽意思,沒見我們先來的嗎?”

吵鬧間,顧準越過他們走到墻角,低頭點了支煙吸。

才吸了兩口不到,醫生出來了,“這是醫院,不能吸煙。”

顧準將煙取下,直接用食指和拇指撚滅,微弱的火星接觸道指腹的皮膚倒也沒什麽痛覺。

醫生看見,有些於心不忍。他本想問這個小夥子還有沒其他家屬,可是這一老一小在醫院待了兩周楞是沒瞧見一個人來,他也不在好問,只是像以往般安慰道:“家屬節哀,他年紀大了,又一身病,去了還能少受點罪。”

顧準沒吭聲。

醫生很忙,很快離開了,越過那三個糾纏著的殯葬禮儀公司人員後,給保安打了電話。

顧準重新回到病房,這家醫院床位緊張,很快醫院會派人將餘曾屍體運輸道太平間。顧準站在床前靜靜看了會餘曾,然後扯過白色的被子將他臉蓋住。

顧準出來時,走道只剩下最開始的兩人。另一家殯儀公司的人被他們打跑了。

可是看見顧準出來他們卻沒立即趕上前去,兩人尋思著顧準之前的態度擺明了他不會用他們的。確定這一點後,他們就想走,趕著去另一間病房前守著。

“過來。”

顧準雙手插兜,一身是格外簡潔的黑色衣褲,他喚了一聲便不在喚,只是盯著那兩人。

那兩個人也是機靈,忙跑上前,熱情道:“小夥子,我們公司……”

“今天能辦下來嗎?”

兩人一楞,其中一人立馬換了副表情,“能,肯定能,只是這個……。”

男人欲言又止,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。

“多少錢?”

“我們公司一站式服務,最少得6000。”那人瞅了眼顧準,補充道:“葬禮也分很多種,不同檔次的,這個要細聊,我手上沒資料,小夥子要不要去我們公司細細商討下。”

“不用,就在這定,今天將所有事情做完。”

那人在這行幹了也有兩年了從沒遇見過這麽急的,不過這也挺不錯,急了辦事更好!

“那你家人……”

“就我一個。”

“哦。”那人心裏竊喜,覺得是個機會,“那你有什麽要求嗎?對於死者來說,可能會有偏好。有些事身前辦不了,死後能彌補下遺憾。”

顧準沈默下來,他不是不清楚面前這人在誆他,想著宰他一頓。只是他沒心思計較,人都死了,有什麽好計較的。

他微仰起頭,目光落在走道盡頭,醫院裏白色是最多的顏色,走道盡頭是一整面白色的墻壁,白晃晃的,刺的人眼生疼。

他緩緩說:“我外公今年78,很老了,你們……辦好點。”

“行,這容易。”

之後的事,是那兩人在忙前忙後,因為這次喪事特殊,家屬只有一人,又要求當天辦好,因此很多禮節省略掉。但殯葬公司的人同時也適當的增加了一些步驟,甚至在最終餘曾的骨灰下葬時,周圍沾滿了二十多送葬的人。眾人皆穿著一身黑色服裝,表情是恰到好處的哀傷與沈重。

將骨灰盒放進墓裏,墓碑立好後,顧準起身,打量著墓碑上的餘曾,扯了下嘴角,問:“二十多人送你,熱鬧吧?”

墓碑上的照片是顧準選的,照片上餘曾五十歲左右,笑的燦爛。

這個笑容好似在回覆顧準‘熱鬧!’

現實中,餘曾是不怎麽愛笑的,他愛生氣,愛罵人,有時脾氣上來了還會打人。他也愛抽煙喝酒,但從不發酒瘋。

他笑起來其實不怎麽好看,沒有不笑時帥,但顧準還是選了這張。

這時候,周圍人都離開了,墓碑前就他一人。

沒有人約束,又不在醫院,他可以自由的抽煙。抽完一支煙,濃烈的煙味進入肺腹,他才感覺好受了點。

上一次來這是年初,現在是深秋。綠化帶上的草皮依舊嫩綠,只有少許的幾顆樹葉子開始泛黃。

更明顯的變化,則是墓地沒之前空了,十個月的時間,周圍多了很多墓。

顧準掃了幾眼,將目光落在餘宜那座墓上,照片上的餘宜尚且年輕美麗,面相溫婉。顧準看著,輕輕笑了,“你倆做個伴,我先走了。”

顧準定的是淩晨5點的飛機,他從墓園出來後直接打車去了機場,在候機室找了個椅子坐下休息。

候機室很安靜,顧準在這一刻,開始想念陳留。

他很少想念她,甚至很少想起她這個人。

可是這一刻,顧準知道自己想見她。但他沒動,他一直待在候機室裏,直到登記,手機開啟飛行模式,他也沒給陳留打電話或是發短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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